2011年8月23日星期二

天堂篇一:Himmel和Paradies的定义和诞生


在讨论天堂的模样之前,我们也许应该先确定一下何为天堂,以及与其息息相关的两个词HimmelParadies的区别,虽然这两者经常混用,有时人们也会把后者看成前者的一种具体表现形式(Topoi der Himmelsdarstellung),就好像蓝鲸之于鲸鱼一样,与天空之城耶路撒泠以及阿伯拉罕的怀抱相提并论。

像炼狱一样,天堂的概念,特别是中世纪广为流传的天堂观,也不是凭空生成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特点是:天堂观的发展绝不是单独的,而是作为“万民四末”中的一个元素,与整个末世论(Eschatologie)的发展紧密相连,有时有所抵牾,有时平行成长,最终变成一套较为成熟和完整的能够自圆其说的系统。

在《旧约》中天堂还不是义人的安息之处(Aufenhaltsort der Gerechten)而只是神的居所(Wohnstatt Jahwes)那里居住着耶和华以及他的天使阵列。如以赛亚在幻象中所见:我见主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他的衣裳垂下,遮满圣殿。其上有撒拉弗待立。各有六个翅膀。用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彼此呼喊说:“圣哉,圣哉,圣哉,万军之耶和华,他的荣光充满全地!”因呼喊者的声音,门槛的根基震动,殿充满了烟云(《以赛亚书》6ff.)

I1: Als die Hoffung nach der Herabkunft des Reiches Gottes auf die Erde nicht bewahrheitete
然而随着耶稣的诞生新福音的出现燃起了人们对现世天堂”的期盼我实在告诉你们,站在这里的,有人在没尝死味以前,必看见人子降临在他的国里(《马太福音》16,28)。耶稣以及他的使徒们所期望的不是回到天堂,而是将这个天上的国度带到地上。义人的生活状态被描述成完美的“天堂”状态,永远被上帝的荣光所普照。换句话说,人子的降临应该开启一个全新的,人人正义的,没有痛苦的时代。——这是人类最良好的愿望之一,却也总是事与愿违,然而这希望破灭之处,正是真正意义上天堂诞生之时。稍后一点,使徒的时代也过去了,那些亲眼见过耶稣行奇迹的一代相继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人民对复活以及最终审判的热情便随之减退了,由此才产生了基督教意义上的介于死亡和复活的中间状态(Zwischenaufenthalt)的概念。

I2zu Lebzeiten unerfüllte Vergeltung und Belohnung der Rechtschaffenen während Zeiten der Drangsal und des Martyriums
另外一个重要的社会因素是随之而来的基督教大迫害,殉教者们前仆后继的时候,人民在诅咒:远离你的,必要死亡;凡离弃你行邪淫的,你都灭绝了(《诗篇》73,27)见人发财,家室增荣的时候,你不要惧怕,因为他死的时候,什么也不能带去,他的荣耀不能随他下去(《诗篇》49,16ff.)。——如果人们因此将基督教看成是仇视财富的宗教,未免就太幼稚了,我们将在《炼狱篇》中看到,作为具有强大的包容、自我整合以及扩张系统的基督教是怎样在后来一点点吞噬这种初期的“仇视金钱”的思想的,并且将其完美地整合成一套“赎罪”教义。——然而在基督教的初期,人们复仇的火焰不能平息,对正义的要求不能实现,本应该严重地影响对上帝的信赖,然而宗教的超世俗性却给了人们一个合理而及时的解释:神的国度在天上,神的奖赏因此也在彼岸。

天堂的概念就在这种残酷现实的环境下成长起来,成为了一道与痛苦的此岸截然不同的风景,在那里此生的一切劳作都将得到奖赏,罪者受罚 (Als Trost und zur Vergeltung irdischer Mühsal und Ungerechtigkeit wurde das Himmelreich zum Ziel der Hoffnung und Sehnsucht, steht der gegenwärtigen Trübsal die Verheißung einer überschwenglichen, ewigen, alles überwiegenden Herrlichkeit gegenüber)

I3:古代思想的影响——HimmelParadies的塑形
       古代文化,特别是古希腊文化中存在着大量地有关彼岸福地(Ort der Seligkeit)的思考和描述,基督教在接受古代文化的同时,自然也很好地把他们融合进自己的天堂观中。然而在吸收的过程中,产生了——至少两种——不同的取向:一种注重具象的、比喻化的,并以《圣经》为基础的(《创世纪2,8-14),即极乐园(Paradies);另一种注重抽象的、思辨的、哲学意味更浓的,或者所谓“灵性的”,继而诞生了普遍意义上的天国(Himmel)
极乐园的概念除了一劳永逸地继续套用“伊甸园”的形象,还融合了荷马(公元前8世纪末)极乐净土(Elysion)(《奥德赛》4,561-569)和赫西俄德(大约公元前700)福人岛(Insel der Seligen),是一处地上的人间乐园,英雄们的——基督教意义上义人们的——归属。不像在天国中,人们光靠沐浴上帝之光便能存活,极乐园则拥有尘世间的一切风景,鸟语花香,吃喝玩乐,与尘世唯一不同的是,气候永远是四季常青,物资永远是用之不竭。极乐园同时还包含一种古希腊先民对“黄金时代(Goldenes Zeitalter)”的缅怀和向往:人们渴望回到那个还未曾堕落的前亚当-夏娃时代,和“人类文明”相对的“蒙昧”时代。
而天国的概念则受到了查拉图斯特拉(公元前630)复活说(Auferstehungslehre)以及古希腊的灵魂不死之说(griechische Lehre der Unsterblichkeit der Seele)。特别是柏拉图(公元前427-347)灵魂转世说(Seelenwanderungslehre),使灵魂能够在肉身死去后独立存在,回到其所谓的家乡——天国。这一点对于天堂的塑形以及整个中世纪的末世观极其重要,因为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灵魂不死”之上的。

    最后要强调的是,天堂观的诞生是建立的基督教初期的残酷现实的基础上,与审判、地狱、以及日后的炼狱共同组成并强化了基督教彼岸的赏罚制度(Lohn und Strafe)-系统,并成为布道者说教的核心,即要求人们在此生过一种多行善事,避免罪过的“道德”生活。在下一部分我们会看到在“万民四末”思想中一直萦绕着的一个主题,即这种彼岸的设置是如何地与此岸相连,我们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彼岸的存在恰恰是一切为此岸所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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